魏源合上手中的报纸,目光平静却透着几分深意。“他们也给你送这些东西了?”他转头问向身旁的徐寿。
徐寿嘴角上扬,露出温和的微笑:“报纸每期都按时送来,还有这些课本,据他们说这已是精简版,原版从不对外示人。”
魏源轻轻叹息,感慨道:“他们也给我送了,还邀我去做他们科学院的祭酒。”
徐寿眼中闪过一丝期待,赶忙问道:“魏公作何打算?”
魏源神情黯然,轻轻摇头:“我已垂垂老矣,身体孱弱不堪,且心灰意冷久矣。”
继而又自嘲道:“想那汉昭烈帝邀请诸葛孔明,不过三顾茅庐而已。我这样一个被朝廷弃用的无用之人,他们却每月来访,礼数周全至极。”
“无论从哪方面看,这份心意都诚挚得让人动容。”
徐寿微微脸红,深有感触地点头:“我这里亦是如此。咱们这些被朝廷视作奇技淫巧之辈,在他们眼里却是如获珍宝。”
魏源凝视着徐寿,眼神笃定而坚定:“他们如今大势已成,再无人能轻易覆灭他们。雪村,现在正是去他们那里的好时机。”
徐寿坦诚相告:“我本就和同乡华若汀约好,这个月就随他们前往重庆。此番来拜访魏公,本是想问您是否愿意一同前往。”
“但既已知晓您的心意,我明日便随军情局的人去重庆,今日就算与魏公辞别了。”
魏源连忙伸手挽留:“雪村,稍等两日。西王府如此有诚意,我虽去不了,但已为他们物色了一位合适的管理人选。”
徐寿顿时来了兴致,忙问道:“敢问魏公,是何人?”
魏源微笑着,眼中闪烁着光芒:“是编撰《环瀛志略》的徐继畲徐健男。”
徐寿颇为诧异,瞪大了眼睛:“可是那位十八岁中举人,后又进士及第,朝考第一,选翰林院庶吉士的山西徐继畲?”
魏源轻轻点头:“正是!”
徐寿皱起眉头,疑惑地摇头:“我听说徐公曾任福建巡抚兼署闽浙总督,乃封疆大吏,怎会愿意去西王府担任祭酒之职?”
魏源长叹一声,耐心解释:“雪村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徐健男因道光三十年的‘神光寺事件’被弹劾丢官,又因在《环瀛志略》中称赞美利坚国华盛顿「不设王侯之号,不循世及之规」而遭朝廷记恨,被弃之不用。”
“他为官清廉,未置田产,如今只能靠在书院讲学维持生计。他与我志趣相投,早年便有交往。此次我邀请他来高邮的文台书院讲学,一是尽他所长,二也是挣些束修补贴家用。”
文台书院是魏源任高邮知州时所创办。虽已卸任,但他仍对书院倾注心血,故而将赋闲在家,且生活清贫的徐继畲请来任教习。
徐寿依旧眉头紧锁,心存疑虑:“徐公当过朝廷封疆大吏,此番去西王府,能否放下心结?”
毕竟在清廷眼中,西军西王府乃是叛逆。像徐继畲这种在清廷挂上号的人物,一旦加入西王府任职,就再难回头了。
魏源朗声大笑:“徐健男长期在福建任职,与各国洋人交往频繁,早对泰西诸国体制深有了解。他的《环瀛志略》记录了当今世界八十多个国家,即便我的《海国图志》也难以企及”
“且他本就对朝廷失望透顶,不然也不会在着作里说出那种授人以柄的话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