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厚熜点点头,对王府太监总管张佐、伴读太监黄锦说道:“张锦老公一路风尘,尔等陪张老公去客房歇息。”
说着,朱厚熜虚扶张锦起身:“张老公且去安歇,待孤去先父陵寝前祭拜后释服。”
“殿下纯孝仁爱,闻于宫中、内阁。”张锦赶紧提醒一句,拜别朱厚熜。
张锦一走,一名少年从厢房中蹦出来,高兴地说道:“殿下要当皇帝了!”
少年的父亲是王府的锦衣卫军官,对少年喝道:“炳儿,大人说大事,你不要掺和!”
朱厚熜宽厚地笑了笑,对少年道:“你才十岁,不知道当皇帝很累的!每天批不完的奏疏,不批奏疏就要去上课。以后我们就难见面了。”
少年是朱厚熜的奶兄弟。两人都是家中独苗,打小一起互相陪伴长大。他听到朱厚熜这么说,脸上现出失落的神色。
朱厚熜这几日,白天翻阅《大明会典》,晚上则辗转反侧很难入睡。他叹口气对少年说:“陆炳,从今天起,你要像所有的大人一样,不能出门了。”
三月二十六,迎奉团到达安陆。次日即从驿站前往兴献王府。
离兴献王府还有数里地,迎奉团众人就下马落车,开始步行,他们的身后跟着省、府、县的官员。
从驿站到兴献王府早已紧急新修了一条官道,官道两边站着湖广巡抚派来的标兵,沿途触目所见的树上张灯结彩,看热闹的安陆乡人拥在路边,个个欢呼雀跃,一路上不时鞭炮齐鸣。
临近王府,眼见一名少年身形似鹤形,穿戴亲王衣冠恭敬地站在路口,春风拂起衣袂飘飘,望之如餐风饮露的天上仙人,其气质一看就是九五至尊的天子。这不是朱厚熜还能是谁?
七十老翁梁储奋力排开众人,当先趋步向前,于朱厚熜三丈远左右站住,欲行三拜九叩的大礼。
三拜九叩的大礼类似一套舞蹈规定动作,比较繁杂。随后的定国公、谷大用等人自然再熟悉不过,慌忙跑上去也要行礼。
礼部尚书毛澄目瞪口呆看着他们,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拉住梁储等人,口中厉声道:“尔等莫要失了法度!现在就行大礼,念过诏书之后怎么办?而且尚有三辞三让的礼仪未完成!你们想变五千年来之礼法么?”
梁储等人醒悟过来,满面羞惭。朱厚熜远远看到,心中暗赞。遂快步上前,双方行了见亲王便礼,一一介绍,然后一起进入承运殿。
定国公面南背北宣读完正德遗诏后,带着身后的迎奉团绕到朱厚熜背后跪下,各人手上分别举着诏书、金符等,口中唱道:““臣下叩请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,接遗诏、掌金符、受百官朝贺!”
朱厚熜推辞三次后,接过诏书金符。当即殿内外众人山呼万岁,行三拜九叩大礼。
正德十六年三月二十七,大明有了新的天子。
此时杨植与南京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三公子吴千户已经出了长江口,航行在东海上。
南京锦衣卫从松江备倭卫征了一条中等的战舰,船员是许大的手下,当年他们跟着许大一起被徐天赐招安进了南京锦衣卫。
吴千户名秀,三十多岁,看起来营养略为过剩。他站在船头张开双臂,兴奋地冲着海鸥大喊道:“我是世界之王!”
杨植进入大海就吐了,现在才缓过来,看着吴秀没见过世面的样子,撇撇嘴对吴秀的手下说:“你们看着点,莫让吴千户掉海里去了!”
吴秀从船头,拍拍杨植道:“小杨,我那徐叔对你极为推崇,但我平时也不去衙门当值,对你一无所知!
今日观之,你不过尔尔,没有见过大风大浪!看在老家乡里乡亲的面子上,大哥我绝不藏私,把平生绝学对你倾囊相授!”
杨植腹诽不已,好奇问道:“吴长官有何绝学,是四书精义,还是五经注解?”
吴秀“啐”一声,傲然道:“功名只向马上取,寻章摘句老雕虫!说出我的来历,吓破你的苦胆!”
见杨植一脸无所谓的样子,吴秀冷哼道:“我家先祖,乃是靖海侯,姓吴讳桢,来自凤阳府定远!不过我家是支系,三代前就自立门户了!”
杨植并不吃惊,说道:“那又如何?南京锦衣卫衙门里,十之八九都是公侯伯之后,一半以上老家凤阳!这有什么可显摆的!”
“你懂什么!我家先祖以海战封侯!曾在东海追亡逐北,歼灭倭寇上万,最远抵达琉球!
自小,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海贼王,纵横四海,再接受朝廷招安!”
只要有出将入相、封妻荫子的梦想,杨植都充分给予尊重,而且乐于帮助他人去实现这个梦想。
“原来吴千户是‘玉在匮中求善价,钗于奁内待时飞’!吴千户封侯之时,莫忘了祭告家庙!”
“张佐,你带客人去赴宴,小王先去祭告家庙。”
朱厚熜依然是低调的以亲王自称,让王府太监总管为客人接风洗尘,自己按礼制去祭告父亲。
在家庙里,朱厚熜祭告之后翻开诏书,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一遍,诏书原件与前几日湖北巡抚送来的复制件一致。诏书中描述自己身份的就是三句关键词:兴献王长子、兄终弟及、嗣皇帝位。
朱厚熜有点迷茫:我继的是谁的法统,是大伯孝宗皇帝的,还是堂兄正德皇帝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