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叔叔”二字被她咬得极重。
她目光灼灼看着他,回以近乎挑衅的眼神。
她就是要借机醋他,逼他就范。
可沈清宵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,“阿容,你是在同我赌气,还是认真的?”
“当然是认真的。你来之前,这婚服就做好了。我如何预先知道你要来?”阿容道。
“我喜欢谢恒,所以同意了他的求娶。尽管我们相识时日不长,可感情的事哪里讲什么时日长短,沈叔叔不知道一见钟情这个词吗?
“我见他第一眼,便想嫁给他,与任何人无关。沈叔叔不曾对一个人,有过这样的感觉吗?”
沈清宵听着阿容所言,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,面上血色尽褪,清冷如霜的面庞刹那间似被阴霾掩覆。
他双眸晦然无光,眼底深处痛色与失落交织,却强抑着翻涌的情绪,不肯泄露分毫,只竭力维持着那副清冷自持的端方模样,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,悄然泄露了心中的波澜。
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,几次欲言又止,最终只是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阿容,婚姻之事不是儿戏,你须得了解他的为人,还要……”
“我知道,沈叔叔。”阿容不想听他唠叨。
“我对他已经十分了解。他不是什么坏人,你尽可以去调查。而且我喜欢他,就算他千般不好,我也喜欢。”
沈清宵一时无言。
良久,他说:“我会在辰月客栈等你。若你后悔了,便来找我。”
沈清宵说罢便离开了。
阿容气得踢倒了院子里的藤椅,才看到木桌上放着包好的点心。
那是沈清宵做的,她不会认不出来。
怎么办,她好像玩过火了……
*
入夜,阿容辗转睡不着。
听到院子里的动静,她甫一开门,就看见谢家小姐谢昭骑在墙上,尴尬笑着:“若是睡不着,介不介意帮我一下?”
阿容歪头看她,只觉得莫名其妙。
“你坐在墙上做什么?”阿容问。
“自然是你这边墙矮好翻……总之你先把我弄下来。”谢昭急切道。
阿容顺手帮了她一把,却见墙角还留下两坛酒。
是她翻墙的“垫脚石”。
“这酒……”
“这酒就送你啦!没有什么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~”
阿容重复着她的话:“没有什么……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?!”
她眸光一亮,不等天亮便拎着酒坛去找沈清宵,全然没看见酒坛上还贴着大红“囍”字。
去客栈的路上,阿容只觉得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更加多而杂乱。
一时间头昏脑胀,整个人都晕晕乎乎。
“阿容……”
“阿容……”
记忆中的声音由远到近,一声声呼喊如怨如慕。
“阿容!”
阿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沈清宵的房间,被他拉着坐下来。
手里提着的两坛酒也顺手放在桌上。
“怎么了阿容?”沈清宵摸了摸她的额头,“是哪里不舒服吗?”
阿容感受到他手心的凉意,清醒了几分,摇了摇头。
对,不能忘了正事。
“酒……沈叔叔。”阿容说。
沈清宵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。
“阿容来找我了,是后悔了,不想嫁给他了吗?”沈清宵眼中是不易察觉的希冀。
阿容望着他的双眼,只觉得这双眼睛分外动人心弦。
甚至她的心,都因为这双眼睛颤动着。
这究竟是为什么?
阿容摇头。
“不……”
“阿容……”
沈清宵去拉他,却被她推开:“别……别碰我……”
她好像,忘了很重要的事。
不行,她要找回来。
至于这些,以后再说……
阿容推开他,头也不回地离开客栈。
沈清宵这才看见了酒坛上的“囍”字。
他哀伤地苦笑。
原来,她是来给他送喜酒的。
他从前很少碰酒。
可如今,仿佛除了眼前的酒,心中的痛苦无可消解。
他颤抖着伸出手,缓缓伸向那酒坛,修长的手指在触及“囍”字的瞬间,猛地一颤,仿若被那朱红的墨痕烫着了般。
良久,终是仰头灌下一大口酒。
酒液入喉,恰似火蛇肆虐,辛辣之气直贯肺腑,呛得他眼眶瞬间泛红,泪水盈盈欲坠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,那泪与酒混合,淌过脸颊,滴落在他素色的衣衫上,洇出一朵朵深色的花。
他恍若未觉,又灌了好几口。
似乎连意识也迷离了。
他失魂落魄地望着那抹鲜红刺目的红色,恍然想起,他们也是成过亲的。
他们穿着鲜红的喜服,互许终身。